By 夏蓮
嬌小的人偶少女伸出手,輕啟雙脣:
「和我一起,踏上旅途吧。」
也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,瑪格莉特就注定和少女牽連在一起,如同其他的戰士,少女是軸,故事繞著她編織。
映照著夕陽餘暉,瑪格莉特舉起手,讓地獄獵心獸結束眼前夢魔的性命。魔物倒下,原本帶點豔紫的妖異黃昏碎裂、崩解,回到受怪物影響前的灰藍天空。
星幽界的天空一向黯淡,不如原世那般明亮顯眼。但有時,瑪格莉特的目光追隨天際的雲,竟會在不知不覺中著迷於那種不起眼的美。
也許因為自己是經由「追憶」這個過程,直接帶著一部分記憶來到這裡,才會特別多愁善感吧。
「瑪…格?」
衣襬傳來些許拉扯的力道,身為戰士們引路人的人偶少女,向出神的瑪格莉特喊著。
「沒什麼。要回去了嗎?」
「嗯。」
微微點了點頭,大小姐轉身邁開小卻堅定的步伐,往「家」的方向前進。
到了宅邸後,瑪格莉特少見的沒有前往實驗室,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。星幽界一向不怎麼喧鬧,在寂靜中任由思緒轉動,常常一不注意就忘了時間。
這時,輕巧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,然後是厚重的大門被推開的聲音。
「看來今天也是呢。」瑪格莉特喃喃自語。
最近幾天,回到宅邸後沒多久,大小姐立刻又一個人出去了,也許在找些什麼吧。其實瑪格莉特和其他戰士們都有點擔心,畢竟人偶少女似乎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,但是既然每次都能平安回來,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。
揉了揉略顯疲倦的眼睛,拿起桌上的書,瑪格莉特在沙發上坐下,翻到上次閱讀的段落。
那一天的天空,隱約透著陰霾。那一晚的大雨滂沱,雷電交加。
也許只是炎之聖女的一時興起吧。
瑪格莉特一向淺眠,在寂靜夜晚回響的雨聲異常擾人,令她難以入睡。
窗外一道閃電照亮天空,接著是一道落雷,好似近在咫尺。
在雷聲中有著小小的玻璃碎裂聲從走廊傳來。
瑪格莉特拿了件外套披上,然後打開房門。
映入眼中的是打破的水杯和嬌小人偶顫抖的身影。
「大小姐,怎麼了嗎?」
走到少女身旁,伸出手盡可能溫柔的抱住她,瑪格莉特輕聲詢問著。
「…暗…不要…一個人…」
人偶用不確定的語氣顫抖著說,雙手緊緊抓著瑪格莉特。
「別擔心,妳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喔。」
輕輕的一下一下摸著少女的髮,要少女安心。
「…嗯。」
稍微放心了一點點,但是少女還是抓著瑪格莉特,低著頭小聲說:
「不要…一個人…」
「好吧,真是拿妳沒辦法。」
瑪格莉特有點無奈的笑著。
「是夢?」
眨了眨眼,瑪格莉特闔上書站起身,拉平衣服的摺痕。
「竟然會夢到那個時候…」
那天晚上的大小姐特別害怕孤單一個人,最後還是瑪格莉特答應會一直守護著她才肯沉沉入睡,那種依賴別人的感覺彷彿小孩子一般,令人憐愛。
想到這裡,瑪格莉特的嘴角彎起一抹淺淺的微笑。
「這裡…也沒有…」
人偶少女從草地上站起身,拍掉裙子上的草葉,湛藍的眼中透出一絲失望。
突然間少女發現有什麼不對勁,這裡不應該這麼安靜,一直以來的蟲鳴聲不知何時靜默了下來。
「難道…!」
一轉身,少女只看到永夜夢魔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陽光。
聖女之子是人偶,一般來說,怪物們是不會把他們當成攻擊的目標,畢竟在怪物們眼中,比起人類,他們還更像是物品。
除了每個地區的怪物統帥者,牠們擁有比一般怪物更高的智慧和力量。
「太不小心了…」
人偶少女微微皺起眉頭,閉上眼睛,準備承受永夜夢魔的攻擊。
「深淵!」
「?」
突然出現的幻獸擋下了怪物的攻擊。
「深淵,解決牠。大小姐,妳沒事吧?」
排除敵人之後,褐色頭髮的少年擔心的問著。
「尼西?為什麼…在這裡?」
「只是出來走走…大小姐呢?一個人很危險的。」
「我在,找一個東西。」
「找什麼呢?」
庫勒尼西蹲下身,讓自己的視線與嬌小的人偶同高。
「花…一種叫做,『瑪格莉特』的花。」
「可以讓我陪妳一起找嗎?」
少年的臉上漾起一抹溫和的微笑。
「嗯。」
幾乎微不可見的,少女輕輕的笑了。
「這是…長春花?」
庫勒尼西望著懷中抱滿繽紛花朵的人偶發出疑問。
「日日春…喔?」
對於未聽過的花名,人偶少女微微歪了歪頭,確定著自己的認知。
「長春花是日日春的別稱喔。」
「…嗯。」
稍稍整理了下新的知識。
「大小姐不是在找『瑪格莉特』嗎,為什麼要採日日春呢?」
少年十分不解,畢竟這種花即使在星幽界也並不罕見,沒有到需要特別尋找的地步。
「嗯…秘密?」
努力思索了一下,人偶少女試著用不太熟悉的詞彙表達自己的意思。
「好吧,我知道了。」
有點無奈的笑了笑,庫勒尼西伸出手,輕輕把少女頭上的草葉拍掉。
「除了『瑪格麗特』和日日春,還需要什麼嗎?」
「蘆葦?」
少女認真的回想需要的東西,不太確定的說著。
「蘆葦嗎?那…要在水邊才有呢。現在有點晚了,可能比較危險,我們明天再出來一起找蘆葦和『瑪格莉特』,好嗎?」
儘管星幽界並沒有明顯的白天或夜晚,但戰士們一向大約照著原世的習慣,將怪物們較為活躍的時間稱為夜晚,大小姐也大多於白天帶領戰士們進行戰鬥。
「好,還有瑪格莉特。」
人偶少女想了想後點點頭。
「瑪格莉特?」
最近那孩子常常跟大小姐在一起呢。
「瑪格莉特?」
到底在找些什麼呢?
「瑪格莉特!」
從剛才就在喊瑪格莉特的羅索一直得不到回應,只好伸出手拍拍對方。
「羅索?抱歉…」
「真是的,這樣出神還真不像妳。」
羅索一邊說,一邊瞥了一眼那位「常常出神」的傢伙。
「如果瑪格莉特小姐也像C.C.那樣,我可是會很困擾的呢。」
一旁的泰瑞爾察覺到這邊的情形,半開玩笑的說。
至於C.C.本人…完全沒有察覺到羅索的視線和泰瑞爾說的話,還是一如往常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。
「只是在想點事情啦。倒是泰瑞爾,我說過很多次喔,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,用不著敬稱的。」
「真抱歉,一不小心就說出口了,看來要改習慣還真不容易。」
在來到星幽界後,同屬工程師的他們自然有較多的共同點,所以相處起來也比較容易,似乎不知不覺間,就變成現在這種「同事」一般的相處模式了。
「找我有什麼事嗎,羅索?」
「這個,妳上次請我整理的資料。」
羅索從桌上的某處拿出一疊厚厚的紙張,上面記載了星幽界的土壤、空氣…等環境資質,和這裡的各種植物,甚至還有簡單的圖解。
「喔,那個啊,謝謝啦。」
「不會的,畢竟我對這也有點興趣,平時就在研究,稍微整理一下而已,我倒是對你要這些做什麼比較好奇呢。」
「如果我說想了解一下這個世界?」
瑪格莉特將紙張放在自己的檔案本裡,笑著反問羅索。
「我也只能相信吧,難道還有別的選項嗎?」
看了一眼瑪格莉特,羅索總覺得自己對她那種開玩笑的態度並不陌生,也許,未來總有一天會想起來吧。
「其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啦,只是…想試著找找看現世的一些植物。」
「如果是這樣的話,可能性其實不小喔。出乎意料的,星幽界有時和現世相似度非常高,我們平時戰鬥的怪物,甚至有部分都在『渦』裡出現過。」
「但是據我所知,『渦』應該是連結異世界的入口才對,不是嗎?」
「所以這點令人費解,因為異世界絕對不可能是指星幽界,畢竟這裡可是死後的世界啊,是由炎之聖女所架構的呢。」
「似曾相識的世界與夥伴…也許目前還有很多需要研究的地方呢。」
瑪格莉特笑著向羅索說著。
「瑪格莉特小姐,可以請你過來幫忙一下嗎?」
實驗室另一端的泰瑞爾向這邊喊著。
「泰瑞爾,你又來了…不用加敬稱。」
瑪格莉特有點無奈的走向泰瑞爾。
「啊…抱歉…」
「叩…叩…」
艾茵的房間響起敲門聲。
「會是誰呢?」
艾茵帶點疑惑的走到門口。
「艾喵…材料?」
打開門後,大小姐捧著這幾天和庫勒尼西找來的花草,有點不確定的站在那裏。
「啊,大小姐,辛苦了喔,先進來吧。」
艾喵接過花草,走進房間將它們攤在桌子上。各種繽紛的花朵占滿了桌面,在成群的長春花中,清新可愛的「瑪格莉特」特別顯眼。
「日日春、瑪格莉特、蘆葦…」
艾茵一一清點著需要的材料。
「艾喵,還要什麼?」
人偶少女拉拉艾茵的袖子詢問道。
「這樣就可以了喔,辛苦妳了。」
「不會辛苦,尼西西也一起。」
大小姐搖了搖頭。
「那我們開始吧,這些日日春的數量,是要幫庫勒尼西先生也做一個嗎?」
「嗯。」
「今天不用陪那女孩出去嗎?」
「深淵?」
庫勒尼西坐在窗戶旁閱讀,深藍色的幻獸出現在他身旁問著。
「你這幾天不是都和『大小姐』在一起嗎?」
像這樣非戰鬥時,有時深淵會自己出來和庫勒尼西說話,他也習以為常。
「需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。」
庫勒尼西闔上書,看著窗外的天空。
「這樣好嗎?你也很想陪在那女孩的身邊不是嗎?」
「大小姐有自己的考量,我和其他人比起來確實比較弱,就算平時無法為她戰鬥也是應該的,這次她願意讓我陪伴就已經足夠了。」
「我相信那女孩不會只因為你的要求而答應和你一起尋找重要的東西,她一定是在乎你的。當然,這是在她擁有自我意識的前提下來說啦。」
庫勒尼西悄悄的握緊拳頭。
「大小姐不是沒有心的人偶。」
「大小姐,這邊要打結喔。」
艾茵指導著人偶少女將手中的蘆葦梗相繞,組成環狀。
「打結…這樣?」
「嗯,就是這樣。」
「再來呢?」
依照艾茵的指示完成之後,人偶少女問著。
「等等就可以把花穿進去了,先休息一下,好嗎?」
艾茵對大小姐提議,畢竟從剛剛開始大小姐就一直很努力,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。
「嗯。」
「那我去廚房拿些點心,大小姐有什麼想吃的嗎?」
艾茵從座位上起身,笑著對人偶少女問。
「…巧克力的。」
「好的,我知道了。」
「剛才那女孩來過?」
深淵出現在庫勒尼西的身旁。
「是的,大小姐來過。怎麼了嗎?」
少年伸手順了順頭髮。
「那這個是?」
看了看對方頭上的花環,深淵問。
「是、禮、物。」
庫勒尼西豎起食指放在唇前說著。
「真是,看你笑得那麼開心。」
深淵無可奈何的攀上庫勒尼西的肩。
少年笑而不答,輕輕的轉過身,花環上碧綠的緞帶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。
「艾茵,我聽泰瑞爾說妳在找我?」
瑪格莉特從實驗室走出,對著艾茵問。
「那個…如果方便的話,希望瑪格莉特小姐能和我去一趟圖書室。」
深怕打擾對方的研究,艾茵稍稍慌張的說。
「沒問題,今天我沒什麼重要的事喔。」
像想消除艾茵的不安似的,瑪格莉特輕鬆的笑著說。
「好、好的。」
兩人並肩走在寂靜的迴廊上,只有艾茵安靜的步伐、和瑪格莉特輕巧的腳步聲。
「到圖書室有什麼事嗎?」
瑪格莉特打破沉默。
「那、那個…」
艾茵有點不知所措,著急的拉平了耳朵。
「不要緊張,現在不解釋也沒有關係啦。」
對方那副樣子實在十分可愛,讓瑪格莉特彎起了嘴角。
到了圖書室,瑪格莉特推開沉重的木門,走入門內。這裡空無一人,只有大小姐背對著門口,站在窗戶旁的身影。
「大小姐?」
平日的這個時間,人偶少女應該帶著其他戰士們出門了才對,瑪格莉特向前走近,感到十分不解,以至於沒有發現,艾茵其實並未跟著走進圖書室。
「瑪格,禮物。」
人偶少女轉過身,將手中的物品舉高,遞向瑪格莉特。
「這是…」
接過物品,瑪格莉特仔細端詳著,那是一個十分可愛的花環,仔細的穿插著長春花和「瑪格莉特」,在尾端還綁上天藍色的緞帶蝴蝶結,增添了一絲優雅。
「這是大小姐自己做的嗎?」
瑪格莉特笑著,輕輕撫摸花瓣柔軟的觸感。
「嗯…艾茵有幫忙。」
人偶少女點點頭,認真的回答。
「為什麼要送這個給我呢?」
「因為凜說,如果誰幫助我,守護我,願意陪伴我,為了珍惜那個人給我的一切,要和他說…」
人偶少女頓了頓,抬起頭望著瑪格莉特的眼睛。
「謝謝妳。」
「凜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,瑪格莉特知道她也是聖女之子,是大小姐的摯友,雖然外表看似和大小姐同齡,卻懂得更多「感情」。
那是瑪格莉特第一次聽見大小姐說出這麼長的句子,雖然好像沒有解釋「禮物」的原因,但那份心意不管用言語還是實物,都確實傳達到了。
「大小姐…」
「瑪格…坐下好嗎?」
大小姐歪歪頭,指著對方身後的椅子。
「閉上眼睛。」
坐下後,少女再度央求著,於是瑪格莉特閉上眼。
「這樣子…好了。」
感覺到手中的花環被抽走,還有頭上輕輕的碰觸,即使不用睜開眼,瑪格莉特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
「喜歡…嗎?」
她張開眼後,第一眼看見的,是人偶少女低著頭、忐忑不安地輕聲詢問的身影。
「嗯,非常喜歡喔。大小姐,謝謝妳。」
輕輕抱住眼前的少女,瑪格莉特悄悄的在少女耳邊說著。
眼角有點濕潤呢,已經好久好久,沒有這種確實「活著」的感覺了。
小小的人偶少女編織著夢想,輕聲低語:
「日日春是快樂的記憶,『瑪格莉特』是藏於心中的愛。」
也許是以那個時刻為開端,瑪格莉特就注定和少女維繫在一起,如同其他的戰士,少女是軸,世界繞著她旋轉。